城門在守城軍的監管下，按時開合，即便有通關文牒或令牌出示，依照規矩辦事的守城軍，亦不肯輕易開門放走行人。

但那些因有急事，倉皇著想出城的有錢官商，寧願掏出重金也不肯幹巴巴得被憋在門口，絕望地盯著城樓上士卒點起火把游走。

是以，幾近每個稍大些的縣城，總有些擅挖洞穴者趁夜在城門邊，耗費數月光景挖出個能容一成年人通行的洞，暗中聯絡急行的主顧，暴利圖金。

所謂下有對策應付上頭旨意便是如此。

雖然當年在某巡撫的告密下，這事被各種陳情詞藻粘在奏折上，堆成一大沓置於皇帝眼前，掀起場不小的風波後，基本絕跡。可正巧撘在城墻跟部的狗洞總會有些，不顧尊嚴臉面的人亦有不少，楊衛之在京城曾親眼見過犯下重罪的大臣兒子，為留得小命，瘋狂往狗洞中爬去。

“楊公子放心，下官雖是個不中用的，但陛下曾發布告示，守城軍們全是可靠之人，早將能通往城外的大小洞口堵住了，下官已在城墻貼上風尋畫像，她絕不可能逃脫出城。”

感知到周景庭幾人投來的怪異目光，劉知縣心知自己在他們眼裏早無可信任之處，哭喪著臉沖他們抱拳：“下官敢以頭上烏紗擔保，若再有差池，不消殿下處置，自寫奏本請辭！”

“劉大人且慢，依我看你最近極其不順，還是莫要將話說死，辭官太過嚴重，不如請殿下吃頓天香樓佳宴即可。”林浮生見劉知縣難得說些沖動話，縮了縮脖子怪聲怪氣得“安慰”起他來。

一時間，劉知縣被話語噎到臉紅脖子粗，說也不是，不說也不對，動作僵直著仿佛沒了生氣。

“臨安若少了劉大人，宛如月失光華，教人再無觀賞之趣，浮生雖是戲言卻出自真心，到時只自罰三杯濁酒吧，但今後你如若再犯過失，定不饒你。”周景庭冷著臉沖劉知縣言道，實則有意放他一馬。

劉知縣自通曉其意，頂著微紅雙眼叩謝，一名衙役忽然舉著佩刀在院中蹦跳不休，高聲叫嚷起來：“大人！大人！門外有擊鼓者鳴冤，您快去看看！”

自來臨安城內，周景庭幾人倒還是首回親眼瞧見主動報官的，謝思曉不顧楊衛之死命的阻攔，硬是披件外套隨眾人跑去，準備升堂。

“來者何人，報上名來！”周景庭不肯隨意暴露自己身份，便教劉知縣端坐上位，舉著驚堂木沖堂前下跪男子質詢。緊隨其後的三人同周景庭靜立一旁觀視，待得男子戰兢著將頭仰去，林浮生大驚失色，直沖到擊鼓者身前，以手指心，張大嘴巴磕絆道：

“賀……賀大夫，剛將你送走不久，怎麽又回來了？”

來者再熟悉不過，連一向鎮定如常的周景庭也疑惑著盯向男子，可不正是幾個時辰前為謝思曉診病的年輕大夫嗎？

“誒，我今日真是倒了百輩子黴，亂事破事都教我遇見了，林公子你可要在劉大人面前多提點幾句，為我做主啊！”賀大夫膝行至林浮生身旁，抱住他的大腿當堂嚎哭起來，似受了天大委屈般，直教聞著神傷。

兩側站著挺拔筆直的衙役們，望見堂前滑稽情形，忍不得捂嘴竊聲笑起二人來。

林浮生頓感窘迫，忙用力將賀大夫從腿上拽走，朝後方退遠幾步，輕聲問道：

“賀大夫別急，有話滿講，劉知縣定不會教你白白受冤，滿堂官員皆可作證，且寬下心神。”

自昨夜相見到今日聚首，賀大夫更加篤定眼前公子絕非縣太爺府上普通客人。公堂之上向來不得擅自喧嘩，林浮生在劉知縣審案期間猛地竄出，卻並未受到縣令辱罵，任再愚笨之人也料想得到，劉知縣的身份定在他之下，是以不敢犯上加以阻止。

蒙林浮生做保，賀大夫將忐忑心放歸肚內，盯著林浮生咽口唾沫，語中含帶哭腔：

“大人啊！鴛鴦湖旁有具死屍，還是個沒臉的辨不清面容，我叫嚷著引附近街坊鄰居們趕來觀看，不知人群中哪個天殺的，罵了句我是兇手，十幾個人高馬大的漢子啊，不分青紅皂白撿起石頭追我兩條街，見逃到縣衙敲鼓才放過我。”

說起這倒黴的賀大夫，自被林浮生親送回藥鋪後，孤身窩在床邊拿藥膏塗抹腳底傷口，因心情不佳本決意暫關一日鋪子，好生休養。

食過早飯後，賀大夫不知腦子突然發了什麽神經，想著休息一日頗為難得，拎條魚竿準備到鴛鴦湖旁釣幾條大肥魚犒賞自己，結果被雜草遮蔽視線，一腳踩在軟塌塌的肉體上，整個身體直撲到屍體上去了。

“我真的是冤枉，人絕不是我殺的，你們可要在街坊們面前替我辯解一番啊，門外還有幾個男人拿著轉頭盯著我呢！”

想起那群兇神惡煞的追命鬼，賀大夫縮著身體跪於地上，驚恐至極。林浮生經他話語提醒，頓時記起自己曾在磚頭飛撲下險些喪命，不敢再同大夫多言，縮著脖子退了回去。

賀大夫所料不錯，衙門外果有幾個閑人手拎棍棒等候他出來，但眼見其身旁緊跟無數官兵，再熟識不過的劉知縣亦在其身旁，遂怏怏放下兇器暗自離去了。

因曲南街旁的百姓過多，鴛鴦湖邊的死屍雖維持原樣，並無損傷，但她身邊的空地皆被人踩上數遍，連屍體旁的雜草都被扯了個幹凈。

“臨安百姓真是越來越無事可做了，連雜草都被揪光了，難道死屍沾過的東西供在家裏還能顯靈不成，如果梨南閣的連環兇案他們對此也是這種覺悟，便不會勞師動眾的跑到縣衙鬧事去了。”

林浮生沒好氣得將圍觀人群全部趕走，蹲在屍體旁不住得抱怨。

“好啦，事情都過去了，知道你委屈，難道堂堂丞相公子還要與普通百姓計較嗎？”謝思曉微笑著走至林浮生身旁，輕拍下他的肩膀，俯身觀察屍體，只一望，面上頓時血色俱無。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